我便是那海

  没来由地，我总于梦中见海，海浪卷袭，必使我迷失窒息，直至惊醒。
我必须去见海。
    家门前的青石小巷离那黄海仅五十余里，却积攒了我几百个日夜的恐惧与勇气。
汽车行至凌晨，睡意渐消，车窗外晨星寥落，薄云高悬，月色清冷，夜风裹挟之下树影嶙峋，其状可怖。
  如此漫长的秋夜，如此空阔的世间，天上的人要从哪里看，方能察觉如孤舟般行进的我？天地这般大，我又这般小，车前道路错综繁杂，我该怎样走，怎样选？一叶浮萍，于宽广江河中总是四处漂泊无所归依。我闷得慌，不由得生出些许莫名的惆怅来。
  “导航指的路不对啊，你能找到地方吗？”母亲问。
  “海多大了啊，只要往东走肯定能找到。”父亲答。
仿佛一瞬，原本小小的灯塔竟矗立于前。父亲将汽车停在了码头，我们一行人踩着手电的光点行至海边。
  “哗——”
  海水冲袭着岸沿，我凝神望向远方，原来星河的归处在海上，那我未来的归处又在何方？
  天是一片墨色，只有岸边即将出海的渔家灯火。
  灯火橙黄，陆续向黑暗中去，它们逐渐成了萤光点点，在海的起
伏中明明灭灭。真是令人惊奇，它们之于大海如此的渺小，一点点波浪就能晃动它们的船头，我畏惧大海的广阔，可微弱的灯光却坚定向前无所畏惧，似是能从这漫天墨黑下的海中看清自己的航向。
  “人家都是开老了的，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。”父亲忍不住拿出相机拍照，延时摄影下，数十道光线彼此交织却并不繁杂。我跟着渔船晃动的光线描摹着海面波动的轮廓，这应是夜里大海的呼吸，原来它虽壮阔却也沉静安宁，我那沉闷的心境似乎也跟着生出丝丝轻盈。
沉静着，呼吸着，我不由得等待着。
  天边陡然亮了一线。
  白光锋利，如刃划破夜幕，也刺破了我心中的沉闷。霎那间，亮白撞上了深海，海面焕光，风起波涛时也映亮了天空。我的四周逐渐一片澄澈，而昏暗的海终于揭去暮色开始汹涌着，期待着。我被这光亮照得心中一颤，像是幼鸟栖息于窄小的巢却渴望冲上云霄，哪怕力竭而亡，粉身碎骨。我仿佛拥有了无限的力，站起身张开双臂，迎着风，迎着光，迎着波涛汹涌的海洋！大海牵动着我的心绪，我迫切地需要一场壮烈来冲击我躁动的心！
  似是有所呼应，远处海的边际霞光乍现，瞬息千里，如泼墨般的，天空泛起紫红的涟漪。大海游刃有余地映照霞光之美，海鸥掠过海面上的霞影，振翅之际声声尖鸣，海浪裹挟着它传于遥远，传至我的耳边。大海纳万物，是否也能包容我的无力挣扎迷惘空洞，我的困苦无依惊惶战栗……
  “啊——”
  我渴望一场呐喊，竭尽全力直至声嘶力竭！大海会裹挟我的声音奔袭畅游；会融解我的思绪翻滚回溯；会回应我的渴望涌动叫嚣；会观照我的本心净除樊篱！
  我贪婪地凝视着大海。
  它或沉稳或热烈，或温柔或坚韧。它的沉稳包容着我的焦躁；它的热烈驱赶着我的消沉；它的温柔抚慰着我的不安；它的坚韧磨砺着我的软弱。
  潮汐起落与我的心跳相互回应，静静地，我聆听海的声音。
  这是一场心灵的疗愈，终究，我凝视的，是我自己。
  无畏无惧，一腔赤诚，追光逐梦，洒脱热烈的自己。
  天空绚烂，旭日东升，我携着晨曦攀上灯塔，放眼那片海，海面跃金，波光粼粼。
  此刻我方回过神来，我的梦魇并非是海，而是对未来无法预知的彷徨，是对世间永无恒定的迷惘。
  光影交织下，我仿佛是那浪花的跳与跃；是那波涛的翻与涌；是那潮汐的起与落，是那沧海的呼与吸。
  我与海同在。
  我深知，于人生这条路上，我将尽情的闯荡，凭着一腔热血，凭着一颗赤心去拼搏，去开拓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。我将不再仿徨失措，不再迷惘慌张，因我的心已如大海，深沉宁静，生生不息，永远能看到最美好的自己。
  几年后，我于异乡求学，身处于拥挤人海，穿梭于钢铁丛林，我仿佛再次站在了黄海面前……
不，是那片海融于我心，我会坚定地踏过荆棘，如海般沉静，固守本心；我会尽情地拥抱美好，如海般热烈，潇洒肆意；如我会从容地接纳未知，如海般宽袤，广纳百川。
  我便是那海。